8月31日,教育部發布了2023年全國教書育人楷模名單。蘭州大學教授、中國工程院院士任繼周入選。
任繼周,男,漢族,1924年11月生,中共黨員,曾獲全國優秀共產黨員、國家級教學成果特等獎等榮譽。今天,讓我們走進他的不凡人生。
視力嚴重下降,腿腳又不便,99歲的任繼周活動范圍基本上被圈定在方丈之間的書房里。面對著一張大投影屏,他每天仍然要工作6小時,在莽莽的草業科學世界之中,他已經徜徉了近80年。
任繼周作為我國草業科學教育專家,建立了現代草業科學的理論與方法論,創建了草業科學的學科框架和教學體系,創辦了西北第一個草業教學科研機構和第一本學術刊物,建立第一個草原野外臺站,培養了大批草業科學人才。他是我國首位草業科學領域中國工程院院士、草業科學奠基人,現任蘭州大學草地農業科技學院名譽院長、教授。他潛心草地農業教育與科研,勇攀科學高峰,帶領團隊為我國草業教育和科技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
他在90多歲高齡開創了中國農業倫理學研究的先河,主持編寫全國統編教材--《中國農業倫理學概論》。他綜合提煉出黃土高原草地農業系統的發展模式,有效控制了水土流失。他組織設立了6個獎學金項目,累計捐資助學600余萬元……
“與牛羊同居,與鹿豕同游”
大學時代,任繼周師從我國現代草原科學奠基人王棟教授,攻讀牧草學、草原學,兼習動物營養學。畢業后,經恩師王棟推薦、獸醫學家盛彤笙先生邀請,他受聘于蘭州國立獸醫學院。臨行前,王棟專門送了一副對聯,上面題寫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與牛羊同居,與鹿豕同游”,在任繼周心里激蕩至今。
初到西北,一間掛著“牧草研究室”牌子的16平方米實驗室,里面有一張辦公桌、一盞煤油燈、一個書架、一個單面試驗臺,這便是任繼周的全部專業設備?嗪,他和同事們搭建著火熱的草原科研事業。
5月到達蘭州,6月,任繼周就迫不及待開始了外出考察,以每年跑爛一雙翻毛皮靴的工作強度,走遍了甘肅和寧夏(那時寧夏屬于甘肅省銀川地區)的草原和牧區,對全省草原狀況進行了初步考察。
1954年,在海拔3000米的天祝藏族自治縣抓喜秀龍草原的馬營溝上立起兩頂白色帳篷,任繼周的臨時住所與做定點觀測的實驗室就這樣落成了,這也是我國第一個高山草原定位試驗站——甘肅天祝草原站,在全國率先開展高寒草地改良研究。
建站初期,任繼周每周前3天在蘭州教學,后4天到試驗站工作。即便如此,他的教學工作也從未耽擱。他是公認的優秀教師,“每講兩節課,我備課至少8小時”,甚至在奉命援越的離校期間,也高票當選全校唯一一名甘肅省勞動模范。
20世紀50年代末,任繼周提出草原的氣候—土壤—植被綜合順序分類法,是國際上第一個適用于全世界的草地分類系統。1973年,他帶領的學術集體提出了評定草原生產能力的指標——畜產品單位,后來被國際權威組織用以統一評定世界草原生產能力;他創造了劃破草皮、改良草原的理論與實踐,研制出我國第一代草原劃破機——燕尾犁,使當地草原生產能力提高5倍,成為我國大規模改良草原的常規方法之一。
“為草正名,藏糧于草”
20世紀70年代,任繼周心痛地見證了過度開墾導致的草原退化,草原生態系統不斷潰敗。他總結歷史教訓,提出發展季節畜牧業等理論,創建了有數字化特征的草原綜合順序分類法,推出了草地臨界貯草量、家畜臨界減重等學術成果。
“草原是生態系統,草原的問題出在草原之外。”基于這樣的認識,任繼周將草地農業生態系統分為前植物生產層、植物生產層、動物生產層、后生物生產層。這一理論目前已被學界廣泛接受,草原學由此向草業科學發展。
從草原到草業,一字之差,卻將草地納入到整個農業生態系統,草業科學的學科框架正式形成,中國草業科學的空白就此填補,我國草原保護與有效利用在日后逐步被提高到戰略高度。
1981年,甘肅省草原生態研究所正式成立。任繼周主持承擔全國及甘肅省有關草原生態研究課題,研究、收集、整理草原科技情報,培養草原學科博士、碩士研究生,與美國、澳大利亞、新西蘭、英國等地科研機構協作,開展學術交流。
同時,他帶領學術團隊在黃土高原、云貴高原、青藏高原及沿海灘涂地區,深入開展草地農業生態系統研究,不斷積累研究成果,逐步形成了草地農業生態學的理論體系。
1985年,張掖市臨澤縣一個5000畝的牧場,因牧場老化負擔重,無人管理,任繼周卻如獲至寶。他借鑒物理學系統耦合概念,首先提出農業系統耦合、系統相悖理論,提出草地農業中不同亞系統間的系統相悖是中國草地退化的根本原因,而不同亞系統間的系統耦合和草地農業系統外延與種植業、林業等系統的耦合是遏制草地退化、提高草地生產能力、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根本途徑。
應用這一理論,實現了山地(祁連山)—綠洲(臨澤)—荒漠(北部荒漠)系統耦合,試驗區產能提高了2.5倍,進一步豐富了草地農業系統理論。如今,草地固碳、保水、調節氣候乃至文化傳承的功能逐漸被人認識,山水林田湖草沙“生命共同體”理念的提出,讓草原上升騰起新的希望。
“從來草原人,皆向草原老”
1995年,半生關注草原的任繼周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一頭是遼闊草原,一頭是三尺講臺,他把從草原獲得的知識、智慧與愛播撒在后來者心間。
在任繼周的帶領下,蘭州大學草地農業科技學院涌現了全國草業科學領域僅有的2位中國工程院院士,草種創新與草地農業生態系統全國重點實驗室入選首批全國20家標桿重點實驗室,培育的多個草種品種進入國家級名錄,草學學科入選國家“雙一流”學科建設名單,“草學”一級學科在學科評估中先后獲得全國排名第1和A+……
有人跟任繼周說,各地草原站都有你的學生,你辦了草業科學的“黃埔軍校”。他堅定地說,做學問必須“教學相長”,把成果運用于培養人才、服務經濟社會發展,“否則,就成了‘書柜子’‘紙簍子’。”
進入耄耋之年,任繼周已無力躬親參與農業結構改革的實際操作,反而轉向多年壓在心頭的問題做深度思考。中國耕地問題的源頭何在?為什么中國在大國崛起的大好形勢下冒出個“三農”問題?
于是,他從農業生態系統和農業發展歷史起步,逐漸進入農業倫理學思考,組織編寫并出版了《中國農業倫理學導論》,開創了中國農業倫理學研究的先河,用哲學的終極探索,回應學科的方向問題。2014年秋,在蘭州大學逸夫科技館,“農業倫理學”第一課,90高齡的任繼周思維敏捷,對農業未來的關注,溢于言表。
周代的官職中有“草人”,《周禮》記載“草人,掌土化之法,相其宜而為之種”。任繼周說,自己研究了一輩子草,就是個“草人”。99歲高齡的他還注冊了微信公眾號,取名為“草人說話”,繼續在莽莽草業科學世界中徜徉與跋涉。
99載的生命跨度,對任繼周而言,像草原一般深沉、遼闊,乖謬苦澀與輝煌至榮,他都多次經歷。喜愛古詩詞的他,偏愛《塞上曲》,他把王昌齡的“從來幽并客,皆向沙場老”,改成“從來草原人,皆向草原老”。
花開花落自有時,而任繼周心中的草原生生不息。